【狡槙】恶水（二）
恶水（二）
BGM：PJ Harvey ——《All and Everyone》
前文见→ 第一章
【4】
新年伊始，首都大街上沸沸扬扬的。每年的一月一日被定为造福者日，以元首的名字命名。同样以元首的名字命名的，有首都、学校、街道、公园、各类经济行政区……所有人民穿梭的场所。城内到处可见元首的画像与雕塑，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中央，阳光将那高大的铜像
照耀得光洁锃亮。
真是晃眼。狡啮想到。他刚上完上午的历史课，从大教室走出来，就看见矗立在教学楼群中央的元首，黄铜的纹理刻画出高大的身形，他的军服上缀满勋章，红白相间的绶带从他宽大的肩膀绕到身前，因饱满的肚腩而鼓起。他的双手背在身后，高挺的鹰钩鼻悬于人头顶，他眼神望着首都港口所在的南方，写满高瞻远瞩。学校的公告栏里也到处贴着元首来视察时的照片，其中最重大的新闻是一个星期前，学校授予了元首荣誉博士的称号。仿佛在说，看，这么多的大学，元首选择了我们，我们是最好、最得宠爱的。
广播里，财政大臣正在播报去年港口交易量的数据，他是元首的表弟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，时常牵着彼此出现在各种合影里。他夸耀着元首经济改革政策的丰硕成果，那日复一日愈发繁荣的港口，成为了祖国主力的增长极，如今的海浪打上来的不再是海带与泡沫，还有机遇与黄金……元首家族的人如同种子被栽种在各种机关，他们牵动着国家的脉络，谁若是试图基于他们‘刺激’，整个国家都会像膝跳实验中的人，打个激灵。
狡啮的宿舍一共有四个人，一个为了出国深造苦练外语，已经许久没来学校上课。而令一位“海獭”，他独自窝在被窝里垂泪已久，终日浑浑噩噩，就连抽烟也会烧到自己的手指。——令人心碎的小伙子，他的心上人是同校的美丽的名门小姐，她的父亲曾是元首最信赖的亲信之一。而这位小姐在她21岁生日宴会时等来了元首的捧场，与青睐。传言那日元首独自传唤了她，而她一整晚都没从元首的房间出来，她也再也没有来过学校，就好像是不小心从叶面滑落的水滴，摔碎在地上不见了。狡啮安慰过他：“或许她是出国了，若她不是自愿的，聪明如她定会向教会寻求帮助，或许她正在哪所常青藤盟校里继续自己的学业。”‘海獭’从被子里探出他那双丢了魂的眼睛，他曾是学校的仰泳健将，挥舞着双臂自在徜徉，如今只能勉强地扯动着嘴唇发出声音：“……我无法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事情……她要怎么拒绝？即便元首可以宽恕她，那她的父亲呢？”他喃喃自语着，“一切都疯了……这个国家不能这么下去。”
那一瞬间狡啮似乎从这个伙伴的眼里看到一丝火光，那是思念与仇恨的产物，这个为情所伤地青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像个忧虑的英雄。“狡啮，你没有想过做些什么吗？”房间里的沉默突然被另一个青年打破，另一位室友‘作家’突然出声，“你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出众的……自打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这么觉得。如今学界地下的反对政治腐败的呼声越来越强烈，几乎所有的学生组织领袖和活跃分子都参与进来了，唯独你……每日上课下课写论文锻炼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——有时我真想看看，你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。”‘作家’速来是个热血激进的分子，他参与了过学生组织的各种反对活动的宣传工作，笔杆子做枪炮。狡啮听着他的讽刺，却也不反击什么，他望着头顶因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灯，平静地说着：“有些战斗不是一般的年轻人应该参与的。”
“我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，若我们不参与，谁来参与？”
“我不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卷入。”这绝非是有光明可盼的战斗，这对峙是绞肉机一般的地狱，它肮脏又粘稠，永远没有干净的胜者。
“人民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，不作出牺牲就不会有改变。”‘作家’十分倔强，他每句话都掷地有声，像是电影里坚定不去结局既定的主人公。
“他们不会在意‘国家的未来’的，他们可以决定自己想要的未来，因为他们只要杀死自己不想要的就可以了，”狡啮在自己的床上翻了个身，似乎想快点结束这个对话，“想要成为未来，首先得活下去。”
“懦夫！”在‘作家’一声不忿地骂声中，寝室的灯熄了。国家造福者日的青年谈话就此终止。
【5】
“Kogami先生您终于回来了！”今天是Kogami先生回来的日子，我放学之后一直在镇门口等着他，可惜没有了阿黄跟在我们身后，平时它都是最积极的。我们的镇子太小了，为了接到更多的差事，Kogami先生需要时不时地出远门，而他每次回来总不会忘记给我们带些好东西。稳健的步伐踩在砂石路上，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，远远就看到他的身影，背着一个巨大的军绿色旧布包，穿着有些脏了的工装，风尘仆仆的样子。他刚刚见到我就亲切地拍了拍我的头，我仔细打量了一下，似乎因为在外时间久了，下巴上长出了一些青青的胡茬，因为干燥皮肤也有些起了皮屑。他给我带来了一把手做的竹水枪，只要放进溪里抽动手柄就能灌入水。我在溪边不亦乐乎地抽着水，Kogami先生就站在一边静静地吸烟。我边玩着边跟他汇报最近发生的事：有人离开了镇子去别处结婚，面包店老板的阿黄死了……
“还有，Kogami先生，镇里又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呢！他长得也和我们不一样，头发是银白色的，眼眸是蜂蜜的金色，说话也很温柔，像是城市里来的人……哦对了，他还送了我一个好东西！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，Kogami在听到我说起那人的模样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，一大截的烟灰抖落下来。我兴奋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‘恶魔信使’送给我的玻璃弹珠，递了一个给Kogami先生，想让他也欣赏一下自己新得的宝物。只见Kogami先生转动着手中的玻璃弹珠，仔细凝视着玻璃弹珠内部小人底座的标记，他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，像是凸起的山峰，须臾才抬头问我：“这个人，是什么时候来的？”
“嗯……大概也就，上个月吧，您刚走之后他就搬来啦，不过一直到现在大家都不敢靠近他，说他是恶魔的信使，我觉得这些都是诬赖罢了，那位先生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。我们不小心把球踢到他家阳台了，他还开门让我们捡球。”
“他住在哪里。”
“喏，就在面包摊对面那个红砖房子。”看来Kogami先生对那个‘恶魔信使’先生的确有兴趣，我心中暗自高兴，要是他俩能见个面说上话就好了，Kogami先生在这村里也能有个伙伴。可是Kogami先生之后再也没有听我说话，只是一直望着那个红砖房子的方向，若有所思的样子。他的神思似乎已经游离去那红砖房了，以至于我不小心用水枪把水弄到了他的身上都没有发现。
【6】
那是在研讨会结束的时候，当全场的人都依次离开，他还静静地坐着——因为就在刚才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，递给了他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本周六自由大道7号的酒馆地下一层 请务必来参加政治经济讨论会 有一位先生想见见您。人民教师这个称谓令狡啮警觉起来。如今地下有各种各样的反抗组织，组成人员各种各样，学生、政客、学术界人士、商会……它们各自都在暗地活动，也常常招揽成员。他也会时不时在自己的信箱发现五花八门的宣传传单。可被人这样刻意安插眼线追踪，却还是第一次。恐怕是早就盯上自己了。
狡啮被带进7号酒馆地下室后就被召入了那位先生的房间，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为“老师”，他推门而入，看到的却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，他穿着白色的衬衣，看上去十分削瘦，。“我在很多期刊上读过你的文章，Kogami Shinya，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“你叫我来，或许不是为了谈谈这么简单。”狡啮的回答十分镇定。这让那位青年露出了更为欣赏的神色。
“是，你说得没错。”
“你要我来，是为了什么。”
“你刚才也看到了吧，聚集在门外的那些人，”青年低头看着桌上散落着的各类期刊：“政治经济”、“时评”、“真相”、“历史评论”……“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个中好手，他们之中有精明的商人，潜逃的间谍，懂十国语言的教授，科学家……而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。”
“我们要杀一个人。”
狡啮的喉结紧绷着滚动了一下，他盯着那青年轻轻开阖的嘴唇。
“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。”
PS。今天是教师节来更新一发，祝我没有生日的老师节日快乐。
